父亲永远离开我们已有二十余年了。
那年春草萌生的时节,父亲住进了医院。医院草坪上的积雪在悄悄地融化,白雪下的小草在慢慢变绿,给春天带来新的生机,也让我萌生幻想,以为在这充满生机的季节生命应该是顽强的。父亲病房的窗外有几棵高大的杨树,一棵树上还有一个喜鹊窝,每天看着喜鹊喳喳叫着飞回来,又飞出去,心中常常窃喜,认为父亲的病会好起来。虽然我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迷信的说法,自然界的事物怎会与人类的悲欢相通?但我还是在心底期望着。经过一个月的痛苦挣扎,父亲还是走了。
最初的痛过去之后,接下来的是一种无尽的思念,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的思念。是生命消失得无影无踪,无处寻觅,无处呼唤的那种无奈。那些日子里,我会在一进门、一转身或看到某物、看到某人时突然想起父亲,有时甚至不知由什么原因引起而突然想起,紧接着我会立即意识到父亲已经不在了,我再也不可能看见他了。那种永不能再相见的悲哀与无奈让我深切地理解了什么是“生离死别”,什么叫“物是人非”。当我第一次梦到父亲时,我心中充满喜悦和慰藉,虽然没有一句交流,虽然梦醒后的悲哀仍然惨烈,但我觉得那就是上苍给我们的最大补偿。我曾在日记中写道“感谢上帝造人的神奇吧,感谢人生有梦,让它来补偿我们人生的缺憾”。
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,心地善良。性格温厚,聪明,记忆力很强,工作上有责任心。他很年轻时就已经是六级电工了,后来当了材料员。七十年代中期,他所在的工地上挖沟埋管道,经常把用剩的钢管,角钢之类的材料埋在土里,而他都一一记得,经常带着民工去工地,指点他们把那些材料挖出来,拉回库房或用于别处,以避免浪费,是出了名的好记性。我知道,别人在讲这些事时,是满怀对他的欣赏和赞扬,而他却很少说什么。我记忆中的父亲话不多,偶尔说起往事,也会突然滔滔不绝,但妈妈总会打断他,说他好吹牛。
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,总是默默地找活干,特别是退休后的几年里。大概是因为我长大了,开始懂得关心别人了,抑或是因为这段时间父亲在身边相处时间更多,我发现父亲总是在忙里忙外,扫院、劈柴、把大块的煤打碎成拳头大小;早早地把菜洗干净,切好,等做饭时妈妈来炒。总之他一刻也闲不住,有时我看着他忙来忙去的,就会逼着他休息一会,可过一会你看到他时,又不知找到什么活在干了。
父亲对我的照顾更是细微周到,就说每天的早饭吧,那时我们商品匮乏,每天也就是吃点馒头、稀饭和咸菜。虽然简单,但父亲每天都是看我起床后,计算着我洗脸、刷牙、梳头的时间,在我忙完最后一件事时,把切成小丁、拌上姜末的咸菜,烤得焦黄酥脆的窝头或馒头片儿,还有滚烫的稀粥端到我面前。而我每每在此时会抱怨“粥太烫了怎么吃,要迟到的。”而父亲什么也不会说,第二天照样是如此。一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意识到父亲是因为自己有胃病,不希望我也受同样的苦。
父亲生前的许多事,许多令人怀念的生活细节,是在父亲去世的这些年里变得越来越清晰的。从前它们是那样模糊,混杂在所有的记忆碎片中,随着岁月的流逝,它们沉淀成甜蜜的回忆和深深的思念,虽然心情已变的很平静,但思念却从不曾变淡。明天是父亲节,权且以这篇小文纪念父亲,并希望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有孝顺的儿女们惦念。
评论